第二篇——貓咪
1
一隻黑色的貓咪躺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旁。
暗黃的街燈照出貓咪奄奄一息的身軀，伴隨在人群的步伐聲中漸漸邁向生命的終點。
貓咪微弱緩慢地睜開了雙眼。
它看著模糊不清的前方，想開口呻吟，卻發現自己連最微小的聲音也發不出。
它閉上了眼睛，沉默地依偎在冰冷的地板。
這樣就好了。
貓咪聆聽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越來越弱的心跳聲。
也許直到最後，只有死亡才能把它從孤單中救贖。
這樣就好了。
真的。
2
貓咪還記得仿佛打從有記憶以來，就與一位短髮女孩陪伴。
貓咪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總是不知覺地想黏在短髮女孩身旁。
有天，剛學會走路的貓咪把臉頰磨蹭在短髮女孩的雙腿，想把它的氣味留在她的身上。
短髮女孩頓時跳了起來，對它大聲說不可以。
貓咪疑惑地問短髮女孩，如果它不再磨蹭她了，她會喜歡它多一點嗎？
短髮女孩思考了片刻，回答說應該會吧。
有天，貓咪爬到沙發上的女孩身旁，舔著短髮女孩的手臂。
短髮女孩頓時跳了起來，對它大聲說不可以。
貓咪疑惑地問短髮女孩，如果它不再舔她了，她會喜歡它多一點嗎？
短髮女孩回答說，應該會吧。
有天，貓咪來到女孩的身邊安靜地伏臥，連它自己也不曉得它要的是什麼。
短髮女孩站了起來，對它大聲說不可以。
貓咪疑惑地問短髮女孩，如果它不再靠近她了，她會喜歡它多一點嗎？
短髮女孩不耐煩地敷衍回答，應該會吧。
於是貓咪從此不敢再靠近短髮女孩，沒有什麼比讓她喜歡它更重要的事了。
雖然付出的代價是心口有種莫名的難受。
一種以痛苦為計算單位的感覺——孤單。
3
那是一個下著細雨的夜晚。
貓咪在客廳看見短髮女孩從門外帶回了一隻濕淋淋的壯年拉布拉多犬。
「看，是我在路邊撿到的拉布拉多！」短髮女孩興奮地四處撫摸拉布拉多犬。
貓咪歪著腦袋，一時無法理解明明什麼努力都沒付出的拉布拉多犬為什麼卻能得到它可望而不可求的撫摸。
「它這麼強壯，以後一定能保護好我吧。」
「如果我把它帶出門，朋友們一定會為之矚目。」
「而且它還會目前地球最熱門通用的汪星人語言嘢！」短髮女孩轉過頭來對著貓咪：「你會嗎？」
貓咪低著頭思考了好久好久，最後絕望地「喵」了一聲。
4
貓咪遊蕩在一根電燈柱旁。
它還記得那個下著細雨的夜晚之後，隔天醒來自己就躺在這個陌生地。
人來人往的街道，一根老舊的電燈柱。
它發狂地大聲尖叫，不明白為什麼一夜之間自己會失去最寶貴的女孩。
它越叫越大聲，希望不小心丟失它的短髮女孩會聽見它的呼喊，把它帶回家。
而迎接它的卻是人們厭惡的腳踢。
直到它疼痛地在躺在地上無力發聲，直到它明白了沉默是活在這條街上第一條規則。
5
貓咪佇立在一根電燈柱旁。
第三天了，它卻從不敢走遠。
不然短髮女孩回來了會找不著它的。
貓咪抬頭仔細看著人們的臉孔，害怕一個眨眼會錯過與短髮女孩重逢的機會。
6
貓咪躺在一個電燈柱旁。
第七天了，它瞇著眼睛不停反省著自己。
它到底還有哪裡不夠好。
它願意努力去改，只要能回到短髮女孩身邊。
7
第十天。
一隻黑色的貓咪地躺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旁。
暗黃的街燈照出貓咪奄奄一息的身軀，伴隨在人群的步伐聲中漸漸邁向生命的終點。
貓咪微弱緩慢地睜開了雙眼。
它看著模糊不清的前方，想開口呻吟，卻發現自己連最微小的聲音也發不出。
它閉上了眼睛，沉默地依偎在冰冷的地板。
這樣就好了。
貓咪聆聽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越來越弱的心跳聲。
也許直到最後，只有死亡才能把它從孤單中救贖。
這樣就好了。
真的。
8
貓咪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到了另一個陌生的房子。
一個綁著馬尾的女孩溫柔地把它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地用牛奶餵食它。
「你還好嗎？小黑。」馬尾女孩把臉湊近到貓咪面前，清澈明亮的雙眼帶著笑意：「我可以叫你小黑嗎？」
貓咪無法自抑地顫抖。
原來它一直拼命努力所渴求的，不過是一個擁抱的溫度。
9
馬尾女孩低頭看著懷裡顫抖的貓咪。
距離當初收養貓咪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但是卻從沒聽過它的任何叫聲。
放著它單獨的時候它只會圈起身子沉默發呆，心神都不在這幅身子。只有當自己把它抱在懷裡時，它才會渾身莫名地顫抖。
「小黑，你身體哪裡有不舒服嗎？」抱著貓咪的馬尾女孩心疼地抱緊了一點：「你每天這樣沉默和顫抖，我看了好難受。」
貓咪聽了之後，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它說它不夠強壯，沒辦法保護她。
它說它一無所有，沒辦法帶給她榮耀。
它說它甚至不會說地球目前最熱門通用的汪星人語言。
它不配獲得馬尾女孩的擁抱。
這份擁抱就像是偷竊而來。
它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它真的好眷戀這份擁抱。
和這份溫暖。
馬尾女孩溫柔地擦去貓咪臉上的淚水。
眼神是疼惜，嘴角卻掛著微笑。
「傻瓜。」馬尾女孩把貓咪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我想疼愛你，不是因為你能帶給我什麼。」
「愛才不是交易，不會因為你做了什麼就值得了我的擁抱。」
「愛也沒有配不配這回事，只要我說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馬尾女孩認真注視貓咪的眼睛：「你不會目前地球最熱門通用的汪星人語言，可是我會啊。所以你可要記好了，不管將來你去到何處都要帶上我哦。」
那天晚上，貓咪哭得好慘好慘。
最後臥倒在一份溫暖的擁抱中，沉沉睡去。
10
「小黑，你好重哦。」馬尾女孩抱著貓咪，漫步在她們這一年來常散步的公園。
「~喵。」貓咪對著天上皎潔的月亮叫了一聲，完全不理會馬尾女孩。
「今晚睡覺你別想粘著我。」馬尾女孩嘟著嘴假裝生氣。
「~喵喵喵！」貓咪立刻把臉埋在馬尾女孩的脖子，一副受委屈的哀嚎。
「哼哼，沒用的。我已經不吃你這套了，哈哈。」馬尾女孩心中得意洋洋盤算著今晚要怎麼作弄它。
然後就遇見了她。
「是你哦。」很平淡的語氣，卻是貓咪從未忘記的聲音。
短髮女孩從公園的道路迎面走來。
「沒想到你還有人要哦？想當初我可是忍受不了你。」短髮女孩不屑的眼神打量著貓咪。
「哦，還好我從來沒有忍受過它，因為我只是包容它做一隻貓該做的事。我也很清楚我沒有多完美，我也有著狼狽不堪的過去與回憶。」馬尾女孩語氣堅定。
「說到底，你也只是個貓奴。」看著貓咪幸福模樣，短髮女孩莫名想起了半年前遺棄她的拉布拉多犬。
「這世界上權力的解析或許是按照誰更需要誰。」馬尾女孩低頭看向貓咪，發現貓咪也同時望向自己，她微笑道：「我和它誰也不是誰的主人，我們只是深深依賴著彼此的兩個魂。」
11
「你幹嘛一直不說話。」馬尾女孩坐到了她最喜歡的公園長椅鞦韆上，看向坐在她大腿上的貓咪：「遇見她，你還會難過嗎？」
貓咪抬頭注視著馬尾女孩的臉孔。
月光如水，照亮了馬尾女孩甜美的笑容，與她從未變過的清澈明亮雙眼。
貓咪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留言列表
短篇小說 (2)